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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四大女诗人:颜艾琳在列
[ 编辑:颜建波 | 时间:2020-07-10 19:58:57 | 浏览:3626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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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我美得催人泪下:台湾女诗四家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昨天





为了你,我美得催人泪下








台湾女诗四家






不见面的时候

才是我们相聚的时候





  

  龙青,女,天性顽劣,信奉所有,不接受被教化。得过长篇剧本八十万首奖,开过两间艺文咖啡馆。曾任《倾向》、《自由写作》编辑。现为专栏作家,斑马线文库副社长。出版个人诗集《有雪肆掠》、《白露》。

   
 龙青的诗
  ↓
   

实境虚拟

解开衣服,慢慢躺下

我越来越像个单身女人

一个人喂猫

一个人吃饭、睡觉

街那边,植物的身体疲惫

花在墙头红得耀眼

它们比迎面而来的饥饿

更适合出汗或着流些眼泪

覆盖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涌动

暮色在你掌中四合

人世浑浊,我们各自往前:

总有一条河流是干净的

总有一个秋天是明亮的

春天,你是我的小妖

雪融是一种声响,

它缓慢地通过半阖的门,在街头

在庭院,在山与草色之间

留下它的印记

这抚触令人感到慌张

枝头,鸟的喉咙摩擦着逐渐泛滥的绿

不安份的鼻子来了

不安份的眼睛来了

更深的虚构和分裂也来了

时间熟透

它的动作那么轻柔,那么用力

那么妖。让鸟们忍不住喊叫着

随枝头的弹性而颤栗

小满

你的一辈子

我只要一会儿

足够吃饭,足够上床

足够坐在你对面

看时间的麦粒饱满

鸟往低处飞

如此计算时间真是件庸俗的事

我们不说话

夏天的欢喜正在万物体内爆发──

2020.02.24


 

在下雨

远方在下雨

我想象雨点击打着屋顶

又顺着屋檐滑落

老屋前的青苔

四月的小叶榄仁和老榕树

都吸满了水份

小镇更绿了——

雨在说话

它从一个人的身体

走入另一个人的身体

那些空的,潮湿的墙

缝隙与缝隙之间

低音的部份

因此活了过来

血液流过四肢的时候

春天正在门外

那么鲜活,说:

她来了

2020.04.06

遥望观音山

如果这时候雨停了

那么,我将学习雨的方式

爱山,爱河流,爱树木,爱你

这么多雨水

把鸟的影子留在更高的山上

却又模仿鸟的嘶鸣

在冬天的体内唤起冷意

河流在远处,被薄雾拖行

我竭力分辨晃动中溢出的

那些水墨般的色彩和声音:

「观音在观音的山上」*

我在对岸

旧公寓的窗扇里头

这个反差让我们更形亲近

雨雾中,天地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相隔河畔,山影,船只

我将学会雨的方式

爱每一个晦暗的日子

2020.01.08

正在远去

轨道消失了。

四月末的槐花是一只只白鸽子

在倦容和倦容之间

垂下双翅

型态的鸽子,嗅觉的鸽子

列车断然向前的轰鸣

隔开了我们。

坐在一众倦容之间

我的视线恍惚

车厢在恍惚中出现了微小的裂痕

渐渐延伸到窗玻璃上

伸出手

我试图抚触自己裂痕的脸庞

更深的恍惚中

不安的鸽子振翅

槐花坠落

散发出碎裂的香气

突然想起你说我们还有很多明天——

鸽子在窗前,槐花在脚下

而我们没有道别

你是唯一读懂月光的人

这扇门,已经打不开了。

坐在屋里的女人

完全放弃了走出去的想法

此时,一年之中

最好的月亮就在窗外

女人的未来也在那里

她坐在他的膝上

像孩子攀坐着树桠

一有风来

她就将他攀得更紧

月亮被框在相同的视野里

不再是偶尔会咬到的牙齿和舌尖

而是饱满白腻的乳房

“我们不出去了。”

男人把头埋在她胸前

不是春天,但

她攀住的树桠

长出了湿滑的新叶子



龙青:

 我写诗,但我不爱也不能说“诗”。

 诗的迷人之处正是它“言有尽而意无穷”。

 我反对一切“大”或者自以为“大”的那些,用什么方式来写诗都不是诗的问题,在我这里,诗只表现一种状态,一种产出即静止,遇到读懂它的人可以活回来的状态。









   紫鹃,台湾屏东恒春满州乡人,1968年生于台北。半人半喵、莫名其妙、迷迷糊糊、热情一枚、胆小无双、温柔半两、多心一片、肝胆五钱、泪水六斤、头发日渐稀疏泛白的中年女子。怕蟑螂、怕声音、怕暴力、怕血、怕死、怕说错话、怕鬼、超级怕人。天天忙碌、天天开小灯睡觉。爱父母多爱九个三两、爱朋友多爱情四分。爱书、爱吃、爱听音乐、爱旅行。尽量不沾是非、与“诗”无争、能免则免远离艺文圈。都怪那粗糙抓草的笨手,裁诗裁得歪歪斜斜七零八落。现在期许年复一年努力活着,尽量做到细节、缓慢、低调、柔软、慈悲喜舍。无惧面对生老病死,一歩一步朝简单、平静的日子迈进。

   曾获2002年全国优秀青年诗人奖、金钟奖广播剧本奖项20%。2007年1月任《乾坤诗刊》现代诗主编至2013年12月底共七年。2016年1月任《创世纪》现代诗编辑至今。2015年9月《青年世纪》书评专栏至今。曾任南方都市报、深圳商报、广州时代周报文化版诗书行专栏作家。《文讯》杂志报导之特约、《联合报》副刋缤纷版。诗作、散文散见各诗刊、报纸、文学杂志。爱好摄影木椅,有《静坐的木椅》系列、烹饪有《奴家的轻松料理亭》系列、及天马行空的装置艺术。

 
紫鹃的诗

无诗的日子

连呼吸

都是多余

日日ICU探病

日日口罩隔离衣

疯狂洗手到

脱皮

时间沙哑了

无诗

恨诗

太装模作样

还我一片晴朗的天空

送我一朵洁白茉莉花

不必祈祷

不须原谅

病毒在路上奔跑

爱在幽闭空间黯然失温

2020/02/13


拉皮女郎

千朵花瓣 

浓缩成回春的稠汁

她用面膜

拉回青春

棱线记得透亮

洁净遮斑莫留疤

吃了宫保鸡丁之后

嘴角细纹 不可受风寒

她要穿上马甲继续兴风作浪

她要吞下英文日文阿拉伯文拉丁文

塞进黑色束裤 缩肚 提臀

蹬着高跟鞋 头发长卷配朵暧昧花

妙语如连环炮弹乱洒

沏一壶梅花横溢熟香

2007.11.27

女人的白衬衫

魔镜里

有男人月晕 

她刮他颈椎发毛的剃刀

往上推 往上推

她温润胸怀

澎湃脑下丘

是他床上揉绉被单

节奏明快的纯白女王

那些情不自禁地美味

如早春吹笛的雪花

他的女恶魔 

每月一次坏病

颗颗钮扣都想自刎

崩坍成宿命景观

2007.11.28

跌进她无所谓深邃

有病 我感染她

饥饿的霉菌

男人

你很冷淡喔(她噘嘴)

螺贝诊器

涌出腹腔蠢动的波涛

两株熏衣草花纹丝袜腿

交织成阴湿的高潮

我愿 以爱之水

喂她呓语

在还没有醍醐灌顶之前

伏在她的妊娠纹上

不停断地

重复假寐

2007.11.28

欲念方舟

金色山岚

涌出川流的泥浆

我学习临摹

小腹以下的暴雨港

昼夜深海狐仙

她是 一阕宋词

天堂洁白了 

纵然边陲有岸亮光

谁会记得

破晓前挤牙膏刷牙

除了防风林外的唾液

我们习惯 空翻

极尽开凿每一吋肌肤

弄潮 再撒网

2007.11.30

 车 震

引擎为我们加速

一切沉静

一锅闷烧的春水

急迫难免炽热

测量温度 

峰顶未及仙境

妳胸脯涨满水池 舌尖攀折

我云边松柏耳语 繁殖梦鱼

车窗风一吹 承诺

来世滑溜

几个音符抖落空间

陷溺骨折交迭的抗议

沸腾后 再度高亢

时间以外的轴心

2007.12.04

夜半舞娘

回旋后 求妳别在我的房间跳舞

受够妳的眼妳的发妳的忍不住喘喘嘘嘘

“嘟嘟咬我” 关节全部死光光 

乳头渴成囤积的受精卵 

这一吻 浩瀚哀怨缺时差

干涸山谷传来回声 “快没电了”

“充电啊 没电” 

浅层地震夜空倒立跳晃

我无法拒绝纤腰细腿的夜半舞娘

也不能遮挡大海的翅膀冲向柔波顶端

歧路上 我俯视每次聚合的意义

妳抖落了四季 一声凄厉捞过江界 

妳收服了我沿着深渊

纵情逼问秋天 再来再来

 

2007.12.12


青春肉体

喜欢在你的背脊弹钢琴。Do是纯白的啤酒泡泡,Mi依着弯曲的窄巷哼唱。Rai跳下台阶,沿着一家家小酒馆沿路敲打。Fa将长发推挤到旷野沉思;La哗啦啦河流涌动络绎不绝。So微火一点,微热一点。Xi嬉戏里,缓慢向左倾右。Do轻轻再弹三两音。春天很色、很涩。青春,停住。又开始咚咚乱弹心。

2011/03/19

我路过着你的路过

我路过着你的路过,羞涩还给玫瑰,牵挂递给淡然,声音留给回音,时间折迭给照片,黎明坐化黑夜,春衫换上冬衣。有雾,我便怀上你一整个秋季。炼真心,换痴情;苦豪饮,寂寞也微醺。有些熟悉近了,淡淡化为生疏。我路过着你的路过,花絮随风漫天飞来,又一一席卷,别离。

爱不爱没关系

三月绛珠草

七月混世魔王

十一月打勾勾戴戒子

六月披白纱玩亲亲

八月合力堆积木

九月盖蓝色海砂城堡

十月怀白胖娃儿

二月惊声尖叫须弥山

五月相看两厌倦

十二月锅碗瓢盆大斗法

一月死鬼恶婆撕裂伤

四月签.

  字.

  离.

  婚.

转弯处

其实 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一个字

无意间 滑落

心底

其实 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一颗砂粒

不小心 又

狂雨

其实 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迎风的落叶

翩然地

雾了

其实 也没有什么

我看不到你

你也见不着我

所有一切都面无表情

其实 也没有什么

可摇头 摆手的话题 

悲喜会让拥挤的时间

一口一嚼吃下去

2009/06/25



安琪:

  紫鹃并不是独身主义的实践者。熟悉之后我对紫鹃说,你其实更像黛玉而非紫鹃。无论是偶尔的捧心西子式的胸口痛,还是言谈与文辞之婉约,紫鹃都像中国传统氛围熏陶下的大家闺秀,只在行为的落落大方和衣着打扮的牛仔格子衫上,紫鹃显露了她现时代人的证据。

  在诗歌创作上紫鹃强调诗与生活的自然结合,她认为每个人都有能力抓住生活中诗意的瞬间闪现,也因此每个人都可以在某个瞬间成为诗人。

  阅读紫鹃文字我总能读到字缝里的那份凉意,这也许与她自小多病有关?她曾有言,“我并不想出诗集的书。我想出的诗集,是在我死去之际,一群朋友为我出的纪念专辑,我想这样更有意义”。






  颜艾琳,台湾台南人,1968年出生,辅仁大学历史系毕业、台北教育大学语文创作所肄业。13岁发表第一篇新诗跟散文,16岁即在台湾的重要文学副刊发表诗作,年轻时玩过摇滚乐、剧场、「薪火」诗刊社、地下刊物。担任新北市政府顾问、耕莘文教院顾问、韩国文学季刊《诗评》台湾区顾问、内地诗歌刊物顾问与网站专栏诗人。

  曾获出版协进会颁发「出版优秀青年奖」、创世纪诗刊40周年优选诗作奖、文建会新诗创作优等奖、全国优秀诗人奖、2010年度吴浊流新诗正奖等奖项、2011年中国文艺文学类新诗奖章、第一届两岸桂冠诗人等;并担任两岸重要文学奖评审与艺文课程讲师、策划人、主持人、咨询委员,2010年与人合编并主演舞台剧《无色之色》等。

  着有《微美》、《骨皮肉》、《诗乐翩篇》、《吃时间》二十本书;重要诗作已译成英、法、韩、日、西班牙文等,并被选入各种中学到研究所国文、现代文学教材。


   
   颜艾琳的诗
    ↓

隐情公开

我不想跟你见面

你是脏的;

我将自己包裹

而你是裸的;

我必须躲在家里

因为你到处开放;

我退回穴居时代

你进化运动囊括奥运金牌;

我已无脸相见

你仍隐藏虚无;

真有隐情?

是否可以诚实公开;

让你面对我

我们?

2020/2/26

           

不见面的时候,

才是我们相聚的时候。

不说话,

才有了思念的诞生。

你不要说,

我亦不说。

不爱,是勇敢的放弃;

爱了,你是我失败的英雄

我便是你灵魂的浪女。

2013.2.5    2.16二稿

 

谁的宇宙已生成?

谁拥有这神秘的膨胀?

你是谁?

而某人已拥有你?

或是一出悲剧的谋和?

你说:「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某人回答:「你已经是我的。」

生命是无知而来,

朝未知而去。

谁都知道

其实

你和自己的影子

在跳舞

2017.4月初稿 5.8二稿6.13三稿 7.9定稿

少女的果实

时间在十六岁变慢,

似乎要将少女酝酿成

一种温柔的季节;

让日落更迟缓、

让秒针走得更果断,

少女的眼眸有雾出入,

某种无法透彻的单纯,

由诗人强以诠释。

于是有魔力的蓓蕾,

一次次在少女胸前绽放,

而我们俗称为:

B罩杯。

梦行者

黑暗将我们悬置意识之海。

沈沦是睡

漂浮为梦;

我们有时会迷了路,

随着浪的意志

来到陌生彼岸;

那陆地其实是假的,

如同相遇的人并不存在。

我们假装生活着

信以为真──

黑夜里还有用不完的白昼。

当白日将我们落实,

有时我们会怀念起

那果冻一般的梦海、

香槟酒泡沫一般的梦土。

白日梦里,我们自我催眠

把自己过的黑白夜昼

玩弄成一只

不定时的沙漏。

  1997.7


颜艾琳:

  常常在写诗的时候,「被抽离」和「被充满」的情况是同时存在着。所以我曾感悟地说:灵感是一种启动、挑逗、勃起;但才气的气短、中断、不继则是精神的阳痿了。对诗冷感的人,是对人生中最特殊美感经验加以自我隔离的族群。我对他们的洁癖感到悲哀。








  林思彤,曾用名冯瑀珊,1982年生,台湾台北人,祖籍福建福州马尾,南华大学文学系、哲学与生命教育学系双学士,中兴大学中国文学硕士。13岁开始写作至今,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作品》《台港文学选刊》《联合文学》《创世纪》《乾坤》等文学期刊,并入选各种文学选本。曾任《壹诗歌》执行主编、《文学人诗报》总编、高雄文学馆驻馆作家。曾参加鲁迅文学院两岸青年作家高研班、第三届海峡两岸青年诗人节、首届海外华语青年作家到访计划(江苏)。着有诗集《艳骨》《茱萸结》、小说集《女身上帝》等。曾获台湾新诗学会优秀青年诗人奖。现居台中。


 
 林思彤
 ↓


月亮上的男人

会有谁坐在月亮上看我呢

他看着我的窗口,是不是透出

微微的亮光,像蕾丝的花边

是不是想着我正在做什么--

夜读?写诗?和朋友说话?

或是什么也不做,躺在鸢尾紫的

被单上,抱着自己哭泣,而他

静悄悄的坐在月亮上面,看我。

他都在月亮上面做些什么事?

当他不想念我,不窥视我的时候

也写诗吗?读我的诗吗?和自己说话?

或是维持同一个姿势,远远地看我

看我隐身于万家灯火中,像将一片叶子

藏在森林。对了,我今天对着月亮问

他会种树吗?还是种花?

种了什么,有没有我最喜欢的

那些花和树。他的手指匀称洁白吗?

当他摸着我的身体时,我会不会浑身冰凉

或感觉触电?当有一天我和他牵手时

会不会,分不出来谁是谁的手?

月亮上的男人,我的挚爱。他将自己

高高抬起,却忍心让我低到尘埃里

让我活在尘世中,像一粒珍珠

磨损得失了光泽的珍珠。我在月亮上的

男人,伟大的喜剧演员,有镁光灯

和掌声;只是他,从来不肯享受幸福

我在月亮上的男人啊,从不和我说话

不听我读诗和歌唱,更不爱看我在夜里哭泣

他只是慷慨地,送来一把又一把的光亮

打亮我幽暗的一身,擦拭我幽微的希望

而今夜,我在月亮上的男人,依然什么也不做

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入眠。

在灯下

在灯下,可以仔细端详

老去的面孔有思念爬行的痕迹

白发一夜窜生,等待春天

渐渐唤醒漆黑的枝枒

斜倚的姿态有天真的挑逗

将洁白的床单染上情欲的颜色

在灯下可以,拿一条乌木手串

套入她白净的手腕,这就是赎金

必须跟他走,到天涯海角

可以仔细地剥下葡萄的外衣

彷佛在他面前褪尽罗衫

可以温柔地将水碧剔透的果子

放进她的菱角嘴,像将她

高耸滑腻的胸脯贪婪地含进嘴里

此刻,乳房就是酒杯

灯下可以调戏舒展的腰肢

让天堂制造出更多纯情的天使

可以逗弄,发出独角兽的嘶鸣

摀住嘴,闭上眼,让桃花

开满丰腴而皙白的沃土

让该死的春天癫狂地盛开

绝望地尖叫撕裂桃花瓣

熄灯后可以在阒静的房间里

练习协奏曲,床笫偏移如岛屿

被褥新造的山峦,填补板块的空隙

紧密的拥吻与嵌合,将他的卷发

和她的波涛,构成噬人的漩涡

而彼此沉沦灭顶

熄灯后,还可以再度捻亮灯

细致地临摹红霞如何延烧

从彼到此,从高到低,又从低走高

最后铺满十里桃花,连春天

都自叹不如的她,在灯下

倏然翻身,又辗压了一次春天。

原名为小日子的骊歌

你走之后

窗外的雨下了整天

雨滴疯了似地逃离天空

我抽了一根樱桃香味的卷烟

计算雨滴

时间,已与我无关

我掀起窗帘一角,窥探世界

有个女孩曾在雪白的手腕

纹上爱人的一颗泪珠

那里被温柔且猛烈地吻过爱过

现在又被一颗红心盖过

有对中年情侣在雨中的街道告别

男子下车,坐在马路边

擦眼泪,绿灯后女子

径自向前,车声是交响乐团

慎重地演奏骊歌

一群毕业生边走边笑

描绘未来的蓝图

要功成名就,要安稳度日

要大大方方地接受命运的祝福

而世界之于我,再不被接受

你走以后,日子变小了

少少的睡眠,少少的饮食

日子只剩下一半,却刚刚好

你走以后

我依旧在社群网络上游荡

参与众人的狂欢和生活

这世界仍然喧闹不休

一个游魂,任意穿越

肉体已无关紧要

你走之后

遗留下的珍珠手链断开

珠子随着雨水弹进下水道

一盏街灯静静站在路口看着

我和自己吻别,珍重再见

金针

随着它的侵入

你细细数算逐渐沦陷的

:风池、大椎、肩井、膏肓……

金针刺探皮下

究竟是眼前的白衣男子窥伺了你

还是气流的停滞和淤堵

泄漏了你

酸软、刺麻、鼓胀、沉重

你开始数算这些年

在水底,凭着一根根

漂浮的金针辨识来人的样貌

鱼的皮肤进化,视觉退化

你习惯不再眼见为凭

却长出一身铠甲

将所有软的细的都塞进心腹

一根根细长的金针

钩住你的嘴唇

你不得不吐实那些不为人知的

究竟是因为坚硬,所以受伤

还是因为受伤,所以坚硬

夏日午后

水面金针晃闪

你却惊出了一身汗

这些年

这些年,我留着碗大的伤口

在里头养一只鲲鱼

喂食寂寞,忧患,猜疑

小心翼翼地不让它长大

这些年我任由岁月在脸上

划出针痕,将情绪埋在胸腔

和腹腔,演练世故,掩饰天真

只在推杯换盏间偷渡本心

这些年来,终于接受心里

还活着一个七岁的女孩

学着鼓励她笑,承受她哭

却仍旧对她咆哮,对她苛刻

责备她的无知与烂漫

总是在深夜,放任她嚎啕

因而后悔,怜惜她的无辜

不再强迫她面对地狱

这些年我反复刷洗肉身

试图刷去尘世赠与我的污渍

保持清清白白的样子

却总在身体添加标签和记号

我能依仗的就是这具肉身

我能惩罚的也是这具肉身

能爱的恨的保有的依旧是这具肉身

这些年,最怕有人问我过得如何

明明一言难尽,还得笑说天凉好个秋

明明揣着千头万绪,但不再说出口

拒绝所有爱与被爱的可能,锁紧房门

不邀请任何人过夜,捻亮灯火

只期待鲲鱼变成候鸟

最好最坏也都还有自己

这些年,我什么也没做

却又好像做尽了一世的劳务

不敢清算是非对错

或许就错在我做得太多

或许就错在我什么也没做

这些年就这样过了,发生的

和没发生的早已分不清

也不再重要

午夜读信

午夜读信,指腹摩娑字迹

多年后,没预料还会疼痛

像笔割伤纸,文字割伤眼神

身体割伤灵魂;你割伤我

午夜读信。是谁将香艳的床笫

写成道场跪拜忏悔的蒲团

又是谁,将绣花针写成医者

针灸的银针?病却无以治。

应该在午夜读信,问号的挂钩

悬空,从不需要回答。每个

缺笔都避讳,名字拆解成甲骨

入了药。病仍无以治。

不该在午夜读信。试图将一场

叛变,解读为孩童无心的失误

回音悬宕多年,仍试图忽视

那场叛变,已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而烟却点亮了整夜

背景音乐是李欧纳柯恩的声音。

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不开灯的房间里踱步

做完一个梦只需要十分钟,烟却点亮了整夜

下午属于爱慕;属于互相爱慕多年的纯友谊

短短的电话,说完了一个借来的恋人的梦。

背景音乐仍旧是李欧纳柯恩的声音。

那根烟一直没有熄灭,不戒烟了,没有

烫伤手指甚至也没有烫伤过去吻过的唇

午夜只属于疯妇,夜里睡了又醒的疯妇

醒了就起床抽烟,试图以抽烟哄睡自己

背景音乐总是李欧纳柯恩的声音。

傍晚属于真理,在紧闭的真理之门前我们质问沉默

嘴是两片门,耳也是两片门,而阴唇更是两片门。

一千个女人的房间不只一千个女人,但她们

的遭遇,她们的生命故事却只有一个版本。



李以亮:

  在我看来,林思彤诗歌最明显的特征是坚持了诗歌的抒情性。林思彤的抒情诗不只是抒情,在她那些表现优异的佳构中,抒情正是与沉思完美结合在一起的,这也就是我曾经一再提及并赞美的,其诗作里一直有一个含而不露的内核存在。我读过不少女性诗人的作品;我发现她们多数都长于感觉、感性,但是往往缺少那个坚实的内核,因而使得她们的作品或多或少缺乏了一些力量。林思彤的抒情诗是富于包孕的,是内敛而克制的(也许有必要更克制一点);她的抒情诗是有情感浓度的,有别于那些过于「即兴」的、情感被稀释(或者本来就不饱和)、表达更趋于口语化的「气短之作」。她并不回避直抒胸臆,如果「直接性」是为了「一击而中」且切中要点。她极擅长的是内心独白体的、对「宁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的抒发,这或许使得她的情感表现似乎显得有些疏离,却能在仔细的体察中显出更大的爆发力。林思彤深得抒情诗写作的「三昧」:质地浓烈而不事张扬;直接而意味绵长;或冷峻或忧郁的独白常常蕴含更丰富诗意。我说,她的诗歌抒情是有弹着点和后座力的,其「外冷内热」的风格也是「挑读者」的——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和习惯她这样的方式。但一个优秀的诗人只能选择忠于自己的气质与风格。

  整体来看,林思彤诗歌的「个人性」(privateness)很强。我也看到了林思彤在多种诗歌方法上的实验,这无疑是她努力寻求创新突破的证明。



此辑为台湾女性诗;她们是宝岛诗歌代表

她们使用着繁体中国文字

她们生活在于曾被我们前辈视为资本主义的环境

值得静阅和参考


编辑:赵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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